可……
    “王傅,不要怪孤,孤也是不得已。”
    嘴唇阖动着,齐王无声自语着,他闭上眼,眼前又浮现出王傅的身影。
    “王傅的教导,孤并没有忘,孤也想父慈子孝。”
    “可父皇给不给我活路呢?”
    “太子是皇后嫡出,父皇养在身边,言传身教二十年,论父子情深,何止十倍于我?”
    “太子也恭敬纯孝,从无差错,可结果……又如何呢?”
    “王傅啊王傅,圣人之言,的确不教人篡位,也可没教父杀无辜之子啊?这你怎么不说呢?”
    “说话只说一半,王傅你也来欺孤。”
    齐王总是想起太子。
    当初,风度盖人的兄长死了,自己觉得高兴的同时,同时就觉得有种莫名的巨大恐怖,让人彻夜难眠。
    “王傅啊王傅,你可知道,孤有话不敢讲,藏在心里二十年,都成了心病。”
    “孤真的惶恐害怕啊,怕父皇哪天就杀了孤满门,可圣人只告诉孤,要孝,要顺,要从。”
    “王傅,也就是那时起,孤就明白一件事——圣人也有虚伪”
    “父待子如奴如婢,那子视父,自当如仇如寇!”
    “若只一味强调,子不得不孝,就是欺子幼无力,而谄媚天下之父。”
    “孤就是那个子,父皇就是那个父。”
    齐王勾出个冰冷的笑容。
    “我那好兄弟蜀王,还是看不穿这点,自以为能争嫡。”
    “可笑,孤陪他做游戏罢了。”
    莫说能不能夺到,就是夺到了,成了太子,那又能如何?
    太子一家的血,流得还少吗?
    太子,只是空架子,实不足贵。
    唯有实实在在的力量。
    才是最贵的!
    于是,当年的他千方百计,找到了妖族,找到了神策军的秘密记载。
    虽说时日变迁,只剩零星材料,为这些,还惹出不少麻烦,但……终给他找到了生机。
    “唯有效法太祖,孤才能有活路。”
    至于蜀王,前鲁王,冢中枯骨罢了,早把他们当成死人了。
    “只有孤,才是正确的,兄长,你看啊……你会束手待毙,孤还能做最后一博。”
    第1343章 丧心病狂
    “说起来,太祖先利用妖族,后悍然切割,一夜之间,杀尽神策军。”
    “父皇也是费尽心血,一一消灭妖族,有杀错,不放过,二代都下了极大功夫!”
    “但太祖父皇越是忌惮妖,越是说明,妖能助孤,孤就越要勾结妖族!”
    “皇祖,你在天有灵,多看几眼吧,这不是孤非要勾结,是父皇不给我们活路。”
    齐王面容上,扯出点似笑非笑的弧度。
    “就算皇祖您复生,在孤这位置上,怕也唯有一句,不得不吧?”
    “要不,以您的谋略才干,当不了皇帝,也能当个公侯,并不是没有了路了!”
    “丧心病狂?”
    “您丧心病狂,父皇丧心病狂,今日就是我丧心病狂了!”
    齐王格格一笑。
    “倒是孤那个小侄儿,有点诡异,不知不觉就一路上去,成了太孙,孤几次谋划都成全了他……莫非真有所谓天命加身?”
    “罢了,这不重要,天命不可依仗,一切终究要靠人事。”
    “孤不信天命,更不信父皇,所以才立誓要拔剑。”
    “待孤斩掉这块心病,或不学父皇那样狠毒,肯定要废太孙,但总少不了一个国公。”
    “就算囚在府内,也还能活命!”
    “至于以后,哎,我是在做梦了,今夜大凶险尚要过呢!”
    临此大事之前,齐王也没有再去找谋士出策。
    找,也没用。
    现在计谋已经用尽,只剩下白刃见红。
    只有手中剑,能给他点微不足道的慰藉。
    至于那些妖族……也是真不可靠。
    但没有办法。
    还是得用。
    “有时候,孤都怀疑,孤是不是真的病深了。”
    “私蓄兵马,勾结妖族,孤不是不知忌讳,但还是做了……孤怕是心病积淤至今,难以化解了。”
    “其实何必伪饰,孤是自知,太子死后,我就得了病,父皇一日不死,孤心实不得安。”
    不知不觉,思绪万千,齐王想到坊间流传的“吃心炼丹之说”。
    他听到之后,其实并没有多少怀疑,直接就信了。
    “父皇食子之心,以延帝命,能食太子,又何尝不可以挖了孤的心?乃至蜀王,甚至孤那小侄子的心?”
    “孤家寡人,莫过如是……所以父皇才宠爱新平。”
    齐王情不自禁微笑。
    “新平啊,不就是这些年父皇惯出来的?但也是我们几个儿子,全都战战兢兢,才会有这事。”
    死一太子,谁不敬畏?
    只有当时新平那样小,什么都不懂,敢上前撒娇卖乖。
    可近来,听说连新平也知道规矩了,这是知道畏惧了……伴君如伴虎,不,虎毒尚不食子。
    他这样的,活该孤家寡人,稍装点样子,很快就原形毕露了!
    只有自己,从不信他!
    只有自己,是正确的!
    “孤就算要死,也要死在战阵上!死前,拼着也要留下一笔。”
    “让你这吃子延命的独夫之心,彻底原形毕露!”
    “令你青史之上,臭不可闻!”
    齐王之心,愈发幽寒炽热,属于自己的战场,即将到来。
    天地之间风雨怒嚎,他只是站在那里,静静地等着。
    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    他的五感敏锐,早就听出是谁。
    “灵韵,你来了。”
    今天的齐王,神情显得有些柔软。
    “王上。”
    身后女人这样唤着,而后轻轻拥住他。
    他能感觉到,身边王妃的不安。
    “是孤对不住你们。”
    王妃的泪水,打湿了他的肩膀。
    “孤花了二十年,终于还是没躲过,走到了这步。”
    齐王没有回头,只是独自说着话。
    “说实话,孤真不想有今天。”
    “梵门常说有来世,孤不大信,但如果真有的话,孤真不想再生在帝王家。”
    齐王妃静静听他倾诉。
    “其实孤总是想到兄长。”
    “兄长是极好的人,孤时而梦见他,梦见幼时,他总把我抱在怀里。”
    “可惜,哪怕他生为太子。”
    “当年死前,是不是也如你我这样,无可奈何呢?”
    齐王转过头,果然看到王妃在默默流泪。
    “孤终不是兄长,也不敢像兄长那样。”
    “凭着这些年积蓄的甲兵,还有联络的神策军,孤总要起兵,争一争活路。”
    “父皇能杀兄长,是兄长信父皇,但孤可不信他。”
    “不过,此行实在凶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