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百九十三、
    夏凛垂首跪着,目光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颜子衿,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,似乎从来没有想到夏凛会出现,但瞬间被不解和慌乱替代。
    颜子衿匆忙收回目光,毕竟燕瑶是绣庄绣娘这件事夏凛早就知晓,他出面辩解没什么,但是回京途中颜子衿也曾用过长公主贴身侍女这个身份。
    长公主贴身侍女按理说应该待在殿下身边才对,如今却与这些事纠缠在一起,也不知夏凛心里要如何猜想,也不知他目的如何。
    夏凛当初奉命同行,顾宵将自己挟持那件事他也听闻,更别说他见过自己的样子,颜子衿与颜淮身为兄妹,容貌自然有几分相似,当初因得江柔还在颜家待着,所以大可用一句巧合搪塞,可如今……
    若夏凛有心梳理一番,不会不对因此起疑,说不定便能猜出真相,他将这些事说出,虽然可以证明颜子衿并无谋逆之心,但颜淮欺君之罪就会顺势坐实,从无意变成有意,这二者的罪责差别,可不能同日而语。
    想到这里颜子衿忽地抬头看了一眼邬远恩,若不是在御前,她早就忍不住想质问他究竟是为何这般咄咄逼人,是什么怨仇,让他这般恨不得将颜家置于死地。
    当初江柔被当作颜子衿带回,颜淮为了颜家,是当着陛下的面亲口承认是颜子衿,所以如今的情势在颜子衿看来,自己是决不能承认身份。
    或许凭着军功能免除一死,可林玉生之事在前,颜淮这些年搏命为颜家挣出来的一切说不定便会毁于一旦,更别说如今,那些人又岂会就这么放过颜家?
    这么一想,颜子衿不由得捏紧了裙角,不知夏凛目的,她也不知该做如何反应,只能祈求着对方的话千万不要提起颜淮。
    这朝中的老臣自然认得出夏凛,有些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看向夏家的太老夫人,然而见对面只是垂眸不语,于是又将目光落回到夏凛身上。
    陛下自然是认得夏凛,他也先看了一眼太老夫人,随后这才看向夏凛:“朕记得你……”
    “臣夏凛夏元昭,淮姜人氏,如今任苍州守将,拜见圣上。”
    淮姜夏家,此话一出,之前再不明所以的也该已经明白夏凛的身份,于是皆噤声听他开口。
    “你说可以证明燕瑶并无谋逆之心,证据何来?”
    “臣手中并无任何证据可以证明,但是这些事事发时,臣就在苍州,想来也能算得上证人。”夏凛正色道,“若要说勾结谋逆,燕瑶本是流落苍州被人救下,后来又被绣庄收留,孤身一人;前知府林玉生在任时恪尽职守,殚精竭虑,不止一次出兵镇压,那群贼匪早已对其恨之入骨,这才偷袭劫掠林玉生之女威胁其不要轻举妄动,燕瑶也是此时被一起抓到山上,无妄之灾;邬大人也说了,那群贼匪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,臣后来曾带兵搜山,确实核查林家那些被抓的仆人无一生还,皆被弃尸乱葬坑,燕瑶想必是亲眼目睹过,陛下,常人若是见过此等惨样,又怎么会生出勾结之心?”
    “说不定是早就被吓破了胆,这才虚与委蛇,不然怎么就她一个人活下来了?”
    “那大人又如何证明?”夏凛抬头看向邬远恩,“那罪妇口中也说了,林家小姐的乳娘不堪凌辱自尽,这才留了燕瑶一命,让她照顾孩子,难不成这就成了她勾结的证据?”
    “那罪妇可说了,燕瑶已经失身,后来还将与他们的少当家成亲,难不成你会娶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吗?”
    “那我反问大人一句,若燕瑶不答应呢?”
    夏凛出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,包括邬远恩,毕竟据他所知,夏凛与颜家以往没有丝毫的关系,纵然当初颜淮领兵前往苍州清剿贼匪,但夏凛当天依旧奉命守城,守的还是另一处城门,两人几乎并无什么交集。
    是以邬远恩一时有些分心,思考着夏凛目的如何,毕竟也不知道他知道的有多少,面对夏凛突然的提问,几乎是本能地回答:“自然会想办法逼她——”
    话说到一半立马意识到不对停住,可早已来不及。
    “陛下您看,连邬大人都知晓,若燕瑶不肯,这些人自然会逼她就范,那所谓的‘成亲’,就有待商榷。”
    “若她不肯,自然可以以死明志。”
    “难道在邬大人眼里,人命这般轻贱,只管一死了之,其余的便不管不顾了吗?”夏凛立马回道,随后又看向陛下,“陛下,以死明志固然可贵,燕瑶大可一死了之,可林小姐一个连话都尚说不清的无辜幼童,相熟的乳娘已死,这件事对她也是无妄之灾,试哪个良善之人,会忍心就这么丢一个孩子孤身在那虎狼窝中?若非燕瑶一直相护,又怎么能平平安安地回到父母身边,若非燕瑶冒死将其救下山来,那群贼匪又岂能放过她,她可是当时的苍州知府,下令焚山剿匪的林玉生——林叔之的亲生女儿啊!”
    说完夏凛重重地叩首道:“臣当初奉命值守城门,亲眼见燕瑶带着林小姐逃回,若她真与匪贼勾结,又怎会支撑到亲手将孩子交予亲娘才因体力不支昏倒,若她真与匪贼勾结,又怎会肯留孩子一命?臣亲眼所见,燕瑶带回孩子时林小姐毫发无损,而若非及时救治,她被灼伤的那只手早就废了!”
    “将军此话只能说明她对林家有救命之恩!”
    “邬大人既然已经寻到苍州匪贼,想必应该知晓剿匪之事!”夏凛被邬远恩一直反驳得有些不爽,瞪了他一眼,语气也不再客气,“那苍州山上林密草深,更别说那些贼匪盘踞多年,山中道路小径皆在他们掌控之中,若是耽搁久了,他们说不定就能寻了机会逃走,因此实在没了法子,这才用了焚山此等险招。陛下,这些事在林玉生呈上的折子里均有记录,此战前后诸事,兵部如今亦有记载,更别说如今这席上,也有当场经历此事之人,陛下大可命人核查询问,当初众人能够快速攻上山去,到底是因为这火已经烧出了路,还是因为有人指了路!”
    “你是说……”
    “陛下,今日之事,谁是真的颜家小姐臣不知,那颜将军是否谋逆臣也不知,臣只知,既然当初参与苍州一事的众人皆有功,那冒死将地图送下山的燕瑶是否也该有功?”夏凛说着下意识提高了声音,“那件绣了地图的衣裳如今作为证据,已经由林玉生亲自交予兵部,上面针法出自谁自有法子证明。邬大人,若燕瑶真与贼匪互相勾结,又为何要送下这份地图!”
    “我——”
    “陛下,若燕瑶真与谋逆刺驾的贼匪勾结,同伙被杀后有心报复颜家,甚至不惜冒着被发现的风险,冒名顶替颜家小姐。那当初那当初长公主回京路上遇刺时,燕瑶又为何会挺身相救,甚至差一点因此死于刺客之手?若是故意袖手旁观,一旦殿下鸾体有恙,负责护送其回京的颜将军定会因护卫不力而被治罪,难道不正遂了意吗?”
    顾宵此事果然被提起,只是令颜子衿意外的是,夏凛虽然提起,但却故意隐去不提当时颜子衿毒发命悬一线,颜淮几乎是失了态般抱着她冲去寻找长公主这件事。
    毕竟如果夏凛将此事说出,不仅可以证明她并无谋逆之心,顺便还能证明她才是真的颜子衿,明明是一举两得的事。
    不由得看了一眼夏凛,对方面色郑重地看着前方,也不知他心里是如何想的。
    慕清婉赶到殿外时也不知过了多久,好在自己有可以自由出入东宫的玉碟,一路上并未受到多少阻碍,再加上身边的周娘子是长公主身边的侍女,更是无人敢多问。
    殿外守卫比去时多了不少,大概是里面的风声隐隐间已经传到外面,所以这才多加派了些人手候命。
    两人赶到偏殿,正好听见夏凛与邬远恩的声音,安排在此处听话的侍女立马将经过告知周娘子,慕清婉顾不得别的,只想往里冲,周娘子却一把将她拦住。
    “夫人冷静些,”周娘子看了一眼殿内的灯火,思索一番道,“如今有夏将军在,想来您现在暂时别进去得好。”
    “如今我手里有证据可以证得她清白,哪里还等得及!”
    “夫人、夫人,您这证据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,您就耐心等一会,就一会儿,再听听他们怎么说也不迟。”
    “可是——”
    话音未落,外面的声音顿时引起她们的注意。
    “是谁在敲登闻鼓?”